难忘华阴(五)
赵锦荣
华山峪是登华山的必经之道。华山峪东侧是黄甫峪,又名黄神谷,西侧是仙峪,又名车厢谷。我工作的厂区位于华山东侧的黄甫峪北一公里处,黄甫峪奇峰林立。潭清涧长,茂林修竹,深荫蔽天,四季均有美景可观。
黄甫峪因春秋战国时道家黄栌子曾在峪内隐居而得名,黄甫峪是华山主要景区之一,峪内有黄龙潭、月儿岩、巨灵峰,李白醒酒潭等十多处景观。相传唐代诗人李白为追寻黄栌子真迹,沿黄甫峪登上主峰,写下“西岳峥嵘何壮哉,黄河如丝天际来”之千古名句。著名的八勇士智取华山由山民王银生引路,于黄甫峪攀上华山北峰,创造了神兵飞越天险,英雄智取华山的奇迹。
盛夏酷暑,黄甫峪成了厂职工家属消暑纳凉的好去处。凉爽的山风,竹林的蔽荫,淙淙的清流,在那尚无空调的年代,这个天然的避暑场所是难得的,人们说这是华山神灵赐予的风水宝地。
黄甫峪奇景美不胜收,而我最难忘的还是峪口的那片茂密竹林,他和我结下了深深情缘。
记忆深处的那片竹林
这片竹林生长在黄甫峪口河东,一直延伸到荆家房村有几十亩面积,原是一片乱石杂草丛生之地,而竹子硬是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”。一年四季苍翠欲滴,勃勃生机。笔直挺拔的绿竹直插云霄,任凭风霜雨雪,毫不动摇,它以顽强的生命力,在这乱石坎坷的环境中傲然生长。
黄甫峪竹林不仅是华山景观,还是我们读书求索的天然课堂。我选修报考的是大学中文汉语言文学专业,随着中国律师制度的恢复,又选修法律专业,预备再报考中国律师资格。我觉得中文学习较容易,有的试题可发挥,而法律有的试题必须死记硬背,如《刑法》有些条款一个字也不能错,这些难题大多是在这片竹林中完成的。
幽静的竹林,没有喧嚣,没有车鸣,唯有鸟儿欢快的叫声和峪河哗哗的流水。秋天的秦岭白云朵朵,满山的黄色野菊花飘来阵阵清香,每逢礼拜天,我用黄书包装着馒头咸菜,于上午九时走进这片竹林,翻开书本便开始苦读背诵了,累了便躺在竹林里休息一会,下午五时离开竹林,我觉得竹林里学习效率是最高的,那些苦涩的法律条款一条条记在脑海里。
渐渐地求索小组青年伙伴发现了我的秘密,不约而同地也来到这片幽静美丽的竹林,在学习着各自选修的科目。竹林是我们的天然温习课堂,抚摸着那一株株挺立光洁鲜绿的翠竹,思想境界便有了升化,意志更加坚韧。我们在竹林中吟咏叶剑英元帅著名的《题画竹》诗:“彩笔凌云画溢思,虚心劲节是吾师。人生贵有胸中竹,经得艰难考验时。”用竹子不畏困难,不惧压力的强大生命力,虚心劲节品格激励着自己。
功夫没有白费,成就应归那片竹林,我们求索小组的成员,经过苦读努力相继考取各有关大专院校学习进修。以后的岁月里,我曾去过祖国的几大竹林,如蜀南竹海,洛阳王府竹海,但胸中挥之不去的仍是华山东侧黄甫峪那片竹林。哦!黄甫峪竹林,你是我生命情感中记忆最深的竹林。
黄甫峪口那片茂密竹林。
华阴兴起“创作”潮
冬去春来,华阴大地万物勃发,百花齐放,万紫千红。
随着形势的发展,文化艺术战线上开始破冰,一些被停刊的文学刊物陆续复刊,较有影响的《人民文学》、《收获》、《延河》等文学期刊已正常出刊了。1978年郭沫若先生《科学春天》的讲演在科教卫生,文化艺术领域引起强烈反响,一个科学的春天到来了!这个时期作家们一边关注着现实中的改革发展,一边在文学中发表自己关于祖国发展的种种思考和设想,形成了“改革文学”的创作风潮。一批文学和电影作品伴随着改革的推进,也陆续破土而出,如《乔厂长上任记》、《沉重的翅膀》公开发表,电影《小花》、《庐山恋》等影片公开上映;尤为陕西青年作家路遥的小说、贾平凹的散文为陕西文学青年开了先河。路遥的中篇小说《人生》发表后,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,由《人生》引发的小说,电影,广播,话剧以及读者会、研讨会、创作讨论会等一波高过一波。贾平凹散文《丑石》在人民日报发表后,还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。他创作的《满月儿》也获得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。一个“百花齐放”的文艺春风吹拂三秦大地。
华阴“八大国企”的文学爱好者最为活跃。秦电、金钼公司、黄工机械厂、西北二合成制药厂,华山冶金车辆厂,九冶、十冶,华山汽修厂等国企文学爱好者相互串联,交流研讨,创作的散文诗歌,小说,电影文学剧本,报告文学,纪实通讯等雨后春笋般地发芽成长,使人振奋,促人奋进。
华阴八大国企之一的秦岭发电厂。
厂工会副主席衣冠履是一位老作家,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自然成为厂里文学青年爱好者的指导老师,衣老师不厌其烦地对作品指导修改,他一度成为“领头羊”。
华山求索小组受文学浪潮的影响改为文学创作小组,成员们在业余时间拿起笔搞写作。有新闻消息、通讯、小小说、散文诗歌等,这些稿件投往厂广播站、《渭南报》、《陕西工人报》、《陕西日报》、《延河》月刊等。那时报刊发表文章比较难,常常被退稿,只要有“豆腐块”文章见报都激动不已。
初涉文坛,我几篇小作发表后,便又入迷上电影文学创作。少年时看过的电影《智取华山》,印象太深了!我喜欢摄影又学会摄像,觉得电影更能准确地“还原”现实世界,“展现”虚拟世界,给人以逼真感,亲近感,宛若身临其境。可以满足人更广阔,更真实地感受生活的愿望。电影的哲学比书本更有趣。比生活更明了。电影是一门视觉和听觉的现代艺术,也是一门可以容纳戏剧。摄影,绘画,音乐舞蹈,文学,雕塑,建筑等多种艺术的现代科技艺术的综合体。有文友提醒,文学初创“触电”是大忌,成功少而失败多。成功与否,我没想那么多,全当我学习实践而已。
我动笔创作电影文学剧本了,所选题材是反映陕西一位叱咤风云、身经百战,对辛亥革命和西安事变,抗日战争做出巨大贡献的爱国将领,取名为《千古功臣》。主人公的事迹感天地、泣鬼神、昭日月、励后人。
这是一部重大的历史兼军事题材的大书,为此我两年寒暑假都用作调研历史材料上。先后在华阴、临潼、蒲城等地考察;又去陕西省图书馆、北大图书馆、中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查阅考证资料的真实性。那时年轻,精力充沛,常常“爬格子”到夜晚一两点。经过三年的苦战,电影文学剧本(上下)两集脱稿了,共15万多字。文稿写出后首先给剧中主人公亲属寄去,征求意见并对事实订正,得到亲属肯定又做了几处修改。那时电脑、复印机都还没有启用,全得一个字一个字用手写完成,我要感谢我的好友杜五会先生,他帮我誊写了厚厚的两集原稿,他当时在学校任美术老师,能画善写,多才多艺。
作者在临潼华清池考察。
最难忘的是已故著名作家路遥先生。那是1984年盛夏的一天,电影《人生》上映不久,我拿着自己的文稿乘车到西安建国路作协大院,敲开了先生的门,先生兴致很好,他的胡须有一寸多长,健壮的体魄,浓重的陕北口音,他是作家更像一位将军,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路遥,第一次是几年前在延河大桥面唔,他正在延大就读。
他让坐后,我将文稿递上,他仔细地看了电影文学剧本的前言说:你的文字功底深厚,但《延河》页码少,只发表散文和短小说,这部10多万字的历史题材文学剧本你下了不少功夫,写出不容易。我给《绿原》杂志刘成章写个信,你去找他帮忙。
他住的房子面积很小,很简陋,他爱人林达没在家,女儿路远长着圆圆的脸蛋在房间玩耍。先生拿来几张稿纸在桌子上铺开,用支圆珠笔龙飞凤舞地在稿纸上写着:“此稿我看了,作者有一定的文字功底,内容情节很好,我们《延河》版面有限,你主办的《绿原》能否发表”……再后边谈他《人生》上映后有关社会评论及下一步他的创作等。我拿出盒“金丝猴”烟(当时是档次较好的烟)递给他抽,他拿出盒凤凰烟说,老乡!我现在只能抽这烟,其他烟抽不了。我从包里掏出给他女儿买的一包水果糖、一包蛋糕,他说咱们都是老乡,不要客气,以后我有时间去华阴找你。
我告别了路遥先生,从楼梯下到院子,看见他还在阳台上向我招手告别。
我持路遥的推荐信,找到《绿源》杂志社刘成章先生将信和文稿一同给交给他。刘先生说,耐心等编辑部复信。
时光如梭,三十多年过去了,路遥先生英年早逝,那次和我见面的情景不时地浮现。遗憾的是那年月没有打字部,没有复印机,先生给我亲笔荐稿信没能保留。《绿源》杂志以后停刊。此信很难找到了,但先生那次在他家中接见我,并在百忙中关心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,至今难以忘怀。
一个冬日,作者赴清涧县路遥纪念馆,在雕塑前追思先生“像牛一样劳动,像土地一样奉献”。
我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《千古功臣》又寄给几家电影制片厂。均复信“题材很好,文笔流畅,情节动人等”……但由于拍摄经费无法解决等退稿搁浅。
我明白了文友的忠告,“触电”的艰辛,但我并未后悔,通过这部电影剧本的创作,我较系统地掌握了电影剧本的写作和视觉艺术的技巧,以后我调厂党委宣传部工作,在拍摄厂庆《华山冶金车辆厂在前进》电视纪录片的编写、场景、分镜头、文字解说等,可谓“轻车熟路”,拍摄成功,受到厂里表彰好评。
《千古功臣》这部电影文学剧本作者并未放弃,目前整理修改,联系出版,我觉得它是一部具有深远历史意义和爱国主义,现实主义作品。
贾平凹与华山笔会
华阴活跃的“文学群”由国企逐步向社会各界扩展,华山中学、岳庙中学、军垦农场、部队驻军;孟塬、挑下、五方等公社的文学爱好者也逐渐加入到行列,史家庄好友史侠山也参加了我们队伍。当时我们多么渴望一些知名作家能来华山讲座,传经送宝亲耳聆听他们创作经验“绝招”。
我们的愿望传到华阴县委宣传部,县委宣传部决定举办一次“华山笔会”,邀请青年作家贾平凹出席笔会与华阴文学爱好者交流,我有幸参加了这次笔会。
五月的一天,春和景明,青年作家贾平凹来到华阴,同行者还有和谷。华山笔会在县委礼堂举行,贾平凹作家坐主席台中央,着蓝色旧中山装。首先他讲自己创作的一些经验体会,而后是和与会的作者互动。军垦农场一位作者问:我向报刊投了好几篇稿子,均被退稿,周围的同事还嘲笑,我都没信心了,怎么办?平凹答:退稿很正常,我的退稿光卖废纸都有十多斤了,我还在不停的写吗!不要泄气,要越战越勇(大家鼓掌)。
第十冶建公司的一位年轻女作者,举手发言:贾老师!你刚才讲作家必须富有感情,特别人物刻画,作者与文中人物要产生共鸣。我感情很丰富,正在写一位因公殉职的老工人,每当写到动情处,我就止不住眼泪流淌,伤心痛哭地写不下去了,你说怎么办?平凹答曰:你感情丰富是好的,作者应与文中主人公心灵相融,但一个演员在舞台上演戏,演到动情处哭的演不下去了,也不是一个好演员(笑声,大家热烈鼓掌)!
秦岭火电公司作者提问:你的《丑石》散文中“丑到极处,便是美到极处。”令人难以理解,是不是丑八怪都是极美的吗?台下又是哄堂大笑,平凹答,这是寓意了一种精神,此文与当时写作的时代背景有关……
著名青年作家贾平凹(后左三)、与和谷(后左二)出席“华山笔会”,
在华阴县委院同部分作者合影,(前右二)为作者。
整个笔会生动活泼,台上台下互动,作家与文学爱好者交流收到了良好效果。
中午用餐安排在岳庙古街的一个小饭馆,当时华阴就临街的两家饭馆,从小饭馆的窗户可远眺华山全景。普通的饭菜摆上一张老式“八仙桌”,放了一瓶西凤酒。我们静等贾作家到来开餐。约十分钟后平凹进门向大家问好,落座后,我们纷纷向贾老师敬酒,他摆摆手说胃不好,不能喝酒。他菜也不吃,让给他下一碗鸡蛋挂面就行了。他客套话不多,不时向华山方向张望,当时大家都觉得平凹生活简朴,思维敏捷,平易近人。
平凹告诉大家,稿件发表没有什么捷径。绝招是只有多写,多投,熟多生巧。不要怕退稿,失败是成功之母。
著名青年作家贾平凹出席华山笔会并与华阴业余作者面对面交流,还同我们合影留念,更激发了文学爱好者的创作热情。大家用北宋文学家王安石“看似寻常最奇崛,成如容易却艰辛”,七言绝句自勉,领悟到文学创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不能急于求成,坚持就是胜利。
厂子弟学校坚持文学创作的有三人,我当然是其中一人。我要记述的另外俩人是杜五会和顾佩玲老师。杜五会当时在学校任美术教师,他原是金工车间车工,由我推荐调学校工作,他有书法、绘画的才艺,文章写的也不错。早在金工车间时,他办的墙报、黑板报在全厂闻名受表彰,调学校后,每次活动的标语、横幅、宣传画都出自杜老师之手。他还抽空给我誊抄《千古功臣》电影文学剧本两册,那时没有复印机,五会一笔工楷誊抄了十多万字。至今我仍怀感激之心,以后他又抽调厂宣传部工作,企业改制并轨他调潼关县广播电视局任编辑部主任。
杜五会先生辛勤耕耘,在时代的岁月里创作有通讯、报告文学、散文、电视纪录片等新闻文学作品,多篇文章获奖。如《梁家城子》、《东汉杨震》、《魅力潼关》、《百年酱菜》、《难忘的抗美援朝战争》、《水波巷》等先后获全国、省市征文一、二、三等奖。中国世纪大采风征文活动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颁奖仪式,杜五会榜上有名。2013年杜五会还参加电视连续剧《兵出潼关》制景工作,受到摄制组和观众的好评。2018年9月,杜先生著《岁月留痕》一书,他写道:“岁月是一条河,它悄无声息的走了,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。”记录了自己在文学道路上创作的艰辛和收获的喜悦。
参加中国世纪大采风全国征文活动获奖,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同全国政协常委、
文化部常务副部长高占祥(中),获奖者杜五会(右),作者(左)合影。
顾佩玲任学校音乐教师。北京女知青,1968年去陕北富县插队,她有艺术特长,被富县文化馆录用为文艺干事,曾参加延安地区几次大型文艺宣传活动获奖。早在70年代,它便和作家路遥、白描、谷溪等相识。她懂艺术,又热爱文学,在《延河》杂志上发表过短篇小说,是当时少有的陕西省作协女会员。他爱人在华阴工作,为了解决两地生活,调来华山冶金车辆厂子弟学校任音乐教师。
一次厂工会进行全厂各车间单位文艺比赛,顾老师拉着手风琴高歌两曲,压倒群芳,为学校夺得一等奖荣誉,从此他出名了,成了厂里文艺“明星”。企业每次文娱活动都有她亮丽的身影和翩翩舞姿。她是美女又是才女,1.7米多高挑的个儿,漂亮、大方、又有艺术家风度,能歌善舞。厂里有位青年小伙还托问有对象没?我笑着说别作美梦了,人家儿子都在马路上会跑了。
顾佩玲和我们先后又加入渭南市作家协会。路遥《人生》出版后,她和我们经常探讨小说的内容情节和社会意义。她在陕北插过队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,见解常有独到之处。以后他调厂工会工作。企业改制并轨,他调北京冶金工业部设备研究院工会工作,退休后仍热爱他的文化艺术,不时参与有些活动演出,身体保养如初,朋友们开玩笑说,顾老师青春永驻,宝刀不老。
参加渭南市作协会议,(右四)衣冠履、(左二)顾佩玲、(左三)作者
四方宾朋朝华山
西岳华山素以雄伟壮美,奇险峻秀的自然风光而闻名于世,他以高拔云天、壁立万仞的浩然气势,被称为奇险天下第一山,他还以悠久的道教文化内涵,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揽胜朝拜。
我在华阴工作的十多年间,徒步九次登攀华山,除工作业务上陪同宾客外,还有几次是陪自己的亲朋好友。华山脚下的几处风景,玉泉院、黄甫峪、西岳古街记不清去多少次了,亲朋好友们大老远的来了,不陪他们游览心不甘啊!古语说:“穷在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”。我一个穷教师,无权无钱,亲朋好友们来华阴,多是冲华山风光来的,以前的老同事来了,多年前的同学,老乡来了,亲朋好友来了,有的结婚旅游也选在华阴,不登华山也得去几个景点观赏,远眺,他们觉得没白来一回,回家也有可讲的奇景故事。
有一年春天,我六十多岁的母亲从老家陕北来到华阴,说当年杨老中医上华山成了县上奇迹,她也想上华山看看,我说妈妈这华山可不是陕北的黄土高坡,您上不去。她不信我就带她到玉泉院,她虔诚地到希夷洞陈老祖卧像前烧了香,磕了头,又到那棵无忧树上用手摸摸,进入华山峪口,她向南仰望说怎么看不到山顶呢?我说走一晌午才能看见华山顶,她再不强着要上山了,她说要照张相片给老家的人看看,她上华山了!峪口左侧悬岩上刻着“奇险天下第一山”,映入眼帘,石刻下方有几个石窝,照相者脚蹬石窝,两手抓岩照像真如登攀华山的样子,当时母亲腿脚尚好,我帮扶着到岩石上,别人帮拍两张相片,母亲别提多高兴了,他反复看着相片说我一个60多岁老婆能来华山,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,我感谢新社会,感谢红军大恩人。
作者和母亲在华山峪口悬崖石刻“奇险天下第一山”处留影。
母亲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,正是军阀混战,民不聊生的年代。母亲说:旧社会,我最怕的是“跑土匪”和“缠脚”,陕北兵荒马乱,土匪三天两头来作害人,不是杀人就是抢东西,你祖爷爷就是被土匪杀害的,他是咱县上少有的武秀才。那一辈咱祖上门里出了两个秀才,大门头你堂祖爷考上了文秀才,你祖爷爷从小爱玩枪弄棒,送到武校几年下来十八般武艺学成。榆林是陕北武校考场,那天师傅为他牵马送到考场,他骑马射箭,耍刀舞棍,顺利考取了武秀才,帽子上有皇上赐的“四两铜”,进衙门见县太爷可不下跪站着说话。土匪几次来赵家山抢劫,你祖爷爷带领村民打退,因此与土匪结下了仇。周边的村子土匪都光顾过,唯有赵家山不敢来,就是惧怕这位武秀才。土匪买通了暗线,在一个秋天的深夜,趁你祖爷爷熟睡之际,扑向了赵家山。土匪砸开了咱家大门,到二门时你祖爷爷从炕上惊醒,只穿一条短裤,来不及取兵器“等身棍”。从门角顺手抄一根石磨上的木磨杆与土匪搏斗,土匪用刀将木磨杆一节节削完不敢靠近,用长矛刺向你祖爷爷,可怜62岁的他倒在血泊里。第二天村民们涌来嚎啕痛哭,并为行侠仗义,保村安民的武秀才立碑,永久纪念。
母亲说:我七岁那年,你外公外婆就逼着我缠脚,说童子脚骨头软好缠,年龄大了骨头变硬就缠不小了,用粗布条一层层的缠裹紧,两三个月后才能放开,这时小娃的脚趾头便挤在了一起。脚就变形了,由疼痛变麻木后就成了小脚。我缠了20多天,脚腿都肿了,疼的路都走不成了,我不停地哭喊。可你外婆呵斥着,还用柳条吓唬打我,你不缠脚就寻不下主了(婆家)!媒人提亲,第一句就是问女子缠脚没有?不是小脚媒人连亲不提。你看这十里八村女娃有谁不缠脚?忍一忍三个月过去就好了,这都是咱女人的命,你外婆也心疼的哭了。
我缠脚两个月了,村子里贩羊毛的“段大叔”在老槐树下给众人说,听说保安出了个刘志丹是大清官,领头闹红,打土匪、救穷人,不让女人缠脚了!村里三老婆抢着说,不缠脚女人谁要哩?大脚片女子最后只能寻个“瓜子”。三老婆是村里脚缠的最小的,常以此为豪,拄着拐棍常在众人面前显摆她的小脚。
老天爷保佑,段大叔说的是真的,不久村里成立起“赤卫大队”,你外公也加入赤卫队,队员们扛着红缨枪,手握马刀,很神气。人们都说变天了,陕北红了!一天,有两位十八九岁留着剪发头的女红军来到村里,在打麦场上,宣传红军救国救民,男女平等,妇女解放,坚决革除缠脚这个残酷折磨和摧残妇女的陋习。女红军一遍遍地教唱《放足歌》,“人人来宣传,妇女们听一番,妇女们翻了身。放脚闹革命。”女红军拿着剪刀由赤卫队员陪同着走家串户,宣传放脚的好处。女红军发现有缠脚的女孩随即用剪刀剪开裹缠放脚。有少数对抗的,赤卫队员要押着上打麦场批斗也就乖乖服从了。我就是女红军用剪刀噌!噌!噌地剪开了裹缠,放脚的,我当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,口里连说了几个感谢女菩萨……女红军笑笑说菩萨是共产党、是红军。母亲说到这里动情的唱了两句《放足歌》。母亲说多亏了红军,我成了大脚女人,要不和你奶奶一样小脚了,可怜她受了一辈子苦,终老也没有去过延安。我这次不但去了延安、西安,还能游华山,我这一生没白活。
“跑土匪”、“缠脚”令母亲一生刻骨铭心,现她老人家90多岁了,在老家安度晚年。这些年县上有的学生、青年干部、记者来访,她总是不忘那几句老话,新社会好,我们不跑土匪了,女人不再缠脚了!我到死忘不了女红军。是的!红军给予了母亲一双大脚,才使她在黄土高原上劳动歌唱了一生。
游览华山是母亲一生中最为高兴难忘的,那张“奇险天下第一山”的照片,至今还挂在她住的窑洞里。
1984年我调厂党委宣传部工作,负责厂内新闻和对外通讯。工作业务使我一次次登攀华山,如企业的产品订货会、冶金系统的政研会、普法教育经验交流会等;有关上级单位领导来厂视察,顺便游览华山,几乎我都得陪同为他们拍照,这才有了“九上华山”的经历。要知道那年月华山没有索道,全靠两条腿攀登,上一次华山腿疼三四天才可恢复,真有些败下阵来,觉得是“苦差事”。可每上一次华山,就有新的景色映入视野,摄入相机,可谓苦中有乐啊!尤其是看到华山“挑山工”的艰辛,一切疲劳都忘了!华山挑山工给人以坚强,恒心,毅力。
陕西省冶金工业厅宣传处处长曹向煜(左)同作者在西峰“劈山救母”处合影。
华山办案观日出
随着律师制度的恢复,1987年我参加全国首届律师统一考试,终于考取了律师资格,那时全厂几千人中,考取律师资格证书的仅我一人,我被聘为华阴(县)市律师事务所兼职律师。因此厂里普法教育讲课及有些企业经济纠纷也请我参与其中。
九次登华山只有一次看到了日出。这次看日出,是因发生在华山千尺幢的一件游人摔伤民事纠纷案,我和刘君臣(主任)律师登上华山查看现场,因天色较晚未能下山,在华山东峰临时小旅店住下,第二天凌晨有幸看到难得的日出。
刘君臣律师是我可敬的老师,是他引上我学习法律道路的和我成了忘年之交。他是华阴市(县)是第一任律师事务所主任。系华阴市政协委员、华阴市监察局特邀监察员。他法律知识渊博,为人师表,德高望重,是陕西律师界的名律师,也是当时为数不多的高级律师。刘律师生于1923年,四川省荣昌县人,1952年毕业于重庆轻阳法学院法律系,后为支援大西北建设到陕西华阴“荣军院”任中学教员。1957年被错划为“右派”而历经坎坷,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被彻底平反,恢复工作。他发挥法律专长,热心律师工作,办案公正,廉洁奉公,曾担任多家法律顾问,为驻地部队、企事业单位作报告近百场都是义务性的。渭南司法局通报表彰并颁发荣誉证书,《陕西日报》曾报道他廉洁奉公的先进事迹。
刘主任(律师)不但严以律己,而且对所里的律师人员也严格要求。他经常讲,办案中不拿当事人“一针一线”,律师要像古代“包公”、“海瑞”那样,刚正不阿;要像施洋大律师“律师应仗人间义”。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律师,他谆谆的教导至今言犹在耳。那时我所律师写一个诉状只收5元钱,办一个案件的代理或辩护费收30元钱,我们出庭参与诉讼不是骑自行车就坐公共汽车,在刘主任(律师)领导下的律师事务所受到当地群众的好评。我被评为年度先进律师工作者。
华阴县(市)律师事务所主任刘君臣(前右二)、作者(后左二)。
就说这次我俩上华山调查案发现场一事,只要他吭个声,华阴市公安局准派两名保安人员来护驾,当时他儿子正在市公安局任局长,再说这也是公务。或者说让委托方当事人来协助我们都应在常理也符合规定。但刘律师没这样做,而是身体力行带着我登华山了,他当时已年近六旬的老人了,一步步地抓着铁链往上攀,不畏艰苦安危,老一辈法律工作者的高尚品德令人肃然起敬。
案发现场是在千尺幢出口处叫“天井”的地方,真是“一人把守,万夫莫开”。天井也称“太华咽喉”。我俩小心翼翼地拉着塑料绳丈量现场宽窄,高度,用相机拍照,对现场作了详细记录。
刘律师(右)和作者在华山中峰合影。
太阳即将落山,为了安全我俩决定第二天下山,因那时华山峪道还没安装电灯。我俩继续往上攀登,从北峰穿过苍龙岭到达东峰。当时华山只有东峰上用木板和圆木搭建的几间遮风避雨的简易场所,以解游人临时之急。
我们啃了几口冷馍,便躺在木板床上休息,听着怒吼的山风和呼呼地松涛声,似睡非睡。到了半夜二时多,突然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,暴雨从天而降,雨点像石子在房顶上啪啪作响,令人心悸。这时温度似乎降到零点,冻得人瑟瑟发抖,幸好旅店备有棉军大衣,租一件两元,我俩赶忙穿上棉军大衣保暖,约一个多小时雷声远去,风停雨消,这是一次难忘的华山之夜。
华山海拔两千多米,东峰朝阳台居高临险,视野开阔,故为观日出之最佳位置。
已是黎明时分,东峰游人渐渐增多,我和刘律师穿着棉军大衣从木板房走出,登上东峰之颠同游人们翘首以待这最辉煌、最壮观、激动人心的一刻。但见夜幕自东方悄然隐退,地平线晨曦初露,霞光瑰丽,云源奔涌。瞬间,一轮火球喷薄而出,继而光芒四射,气象万千,真是千峰万壑映朝阳,乾坤神州放光明。游人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、赞叹声,华山日出太壮观神奇了!
华山观日出
无限风光在险峰,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。我和刘律师高兴地高举双臂大喊:胜利了!终于看到日出了,昨天的疲劳为之一扫,我搀扶着刘老愉快地说笑着下山往返。
刘律师几年前已逝世,在他的追悼会上前来吊唁的群众络绎不绝,有的泣不成声,人们深沉地怀念这位法律前辈,追忆着他的恩德。每当我看到与他办案留下的卷宗,和《中国律师大词典》对我俩收录的介绍,他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在眼前,他是我难忘的好律师、好师长。
律师工作使我接触到更广泛的社会,这期间我采写了一些较为影响的法制文章,有消息、通讯、法制文学等。如《荒唐的决斗》、《死囚悔,母亲泪》、《十八颗玉米与一只眼睛》、《热心的“刘哥”》、《娶了媳妇忘了娘》等发表在有关报刊上,受到社会和群众的好评。我被评为《中国法制报》特约记者,《民主与法制》特约通讯员。
尾 声
难忘华阴,华阴难忘。华阴物华天宝,沃野千里,良田万顷,人文历史悠久灿烂,名胜冠三秦。
难忘华山,华山难忘。奇险天下第一山,春夏秋冬皆有美景,五岳之一,华夏之脉。
难忘华阴春秋岁月。岁月是一条流淌的河,流逝了远去的芳华。华阴有我青春的脚步和汗水,那激情燃烧的年代,有苦有泪,有歌有梦;有耕耘的艰辛,有收获的喜悦。
难忘华山,华山难忘。华山是一座神奇巍峨的太岳,是一座英雄丰碑辉映的大山。
啊!华阴,你是我心中难以忘却的秦川大地;哦!华山,你是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圣山。
人生岁月的长河中,随着时光的推移,有的模糊了,有的淡忘了,唯有华阴、华山永驻心间,愈久弥深。因为这里有过并肩劳作的工友、有“求索”苦学的伙伴;有尊敬的师长、可爱的学生;有领导同事、有兄弟姐妹……
华阴、华山博大精深,不是几篇短文就可记叙完。中国在前行,华阴在发展。新的历史正在书写,勤劳勇敢的华阴人民正在砥砺奋进,改变着山水田园风貌,未来的华阴、华山更加美好! (完)
作者简介:赵锦荣(笔名野畴),男,汉族,陕西延长人,文化程度大学,职称编审(正高级),律师资格。现为陕西省传播学会会长,《现代企业》杂志社社长、总编辑。曾任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常务理事、陕西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长等职。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等。在农村种过地,国有企业当过工人,任过教师,干部;八十年代末调入新闻 出版系统,较长时间从事新闻出版工作。作者在长期的新闻出版文化宣传工作中辛勤耕耘,已有多篇文章散见于全国各类报刊上,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。《袁家沟与千古绝唱<沁园春·雪>》获中国当代散文奖。纪实通讯《总书记与梁家河村的深厚情结》获“中华大地之星美丽中国”全国征文特等奖。报告文学:《龙年吉林陨石之秘》、《中国大陆石油发祥地的开拓者》分别获“中国世纪大采风”全国征文一等奖金奖。